一部由两位80多岁老人的力挽狂澜换来的电影

在此之前，《金钱世界》是——雷德利·斯科特导演新作，由世界首富之孙被绑架的真实事件改编，米歇尔·威廉姆斯、马克·沃尔伯格、凯文·史派西等巨星加盟的年度大片。然而在影片上映一个月前，因为凯文·史派西的性丑闻，决定紧急换角，用九天时间拍完新的戏份，并且保证了按原档期上映（并未延档）。这部电影变成了好莱坞危机公关的奇迹。演员和剧组向来是一荣俱荣，在凯文·史派西爆出丑闻之时，《金钱世界》就已经深陷危机，很多人觉得这片可能完蛋了。不少人宣称要抵制这部电影，影片原定在美国电影学会电影节(AFIFest)上映，也被索尼紧急撤下；甚至连女主角小米都表示，有凯文·史派西在场，她很难参与影片的宣传，因为“无法忽视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就这样，一部年度期待瞬间变成年度嫌弃。这时，雷德利·斯科特老爷子迅速做出决定，换角重拍！如果坐以待毙，那么全组800多人的努力就都要浪费了，尤其是，他自己也很难接受作品中再出现凯文·史派西。于是，他当机立断，联系了老演员，同样是奥斯卡得主的克里斯托弗·普卢默。凯文·史派西在片中扮演的是世界首富保罗·盖蒂(克里斯托弗·普卢默饰)，一个比他大二十二岁的角色，所以他原本每天都要花5个小时来化妆。他的戏份并不多，但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而本就87岁高龄的克里斯托弗·普卢默，从形象或者心境上，或许都更适合这个角色。雷导也认为，普卢默老爷子的表演更能体现出这个角色的复杂性。换角这件事，首先考验的是时间和经济成本。总共用了9天的时间，22个片段被重新拍摄，在英国、意大利取景拍摄了近400个新镜头，花掉了一千万美元，而影片的原定成本只有四千万美元。甚至其他主演如米歇尔·威廉姆斯等也做出了巨大牺牲，在感恩节期间还需要赶回剧组工作。史派西和普卢默两位演员在表演风格上也多有不同。史派西诠释的是一个冷酷、铁石心肠的人；普卢默却在同样的冷酷之外，通过一些诸如眨眼和微笑之类的小细节，让这个人显得更有人情味、更有魅力，也让这种反差感更为恐怖。在表演风格上，普卢默更侧重于对话，因此影片的节奏会有所变化。还有其他方方面面的小细节，连脚步声的拟音都要重新替换，因为他们两人实在太过不同。但这整个过程中经受了最大压力的，毫无疑问还是导演雷德利·斯科特。为了能在9天的时间内完成原本至少一个月的工作量，八十岁的雷导每天都要超负荷工作18个小时。他每天早上六点半就到片场，白天拍片，当天晚上就进剪辑室。但在各种采访中，他都非常坚定地提到：“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任凭外物摧毁你，也可以选择采取行动。我采取了行动。”很难想象一个80岁的老人还能葆有这样的工作热情，但是雷导说：“岁数对我来说，不过只是数字而已。”没错，谁让他是雷德利·斯科特呢！雷导本来也可以选择息事宁人、让档期延后，等性丑闻风波过去后再择日上映；或者像片方原来打算的那样，弱化凯文·史派西在影片中的地位，撤掉以他为主角的海报和宣传，将关注点放在另两位主演威廉姆斯和沃尔伯格身上，低调上片。但雷厉风行的雷老爷子，眼睛里是揉不进半点沙子的。实际上，自丑闻曝光后，凯文·史派西就一直神隐，连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甚至他们决定换角之后也未置一词（而他早已拿到了演出费用）。老爷子一开始觉得失望，后来就非常生气。因此在采访中他也提到，自己以后绝不会公开展示任何史派西版本的《金钱世界》。我们都知道，在好莱坞导演里，雷德利·斯科特一直是个非常关注女性的导演。尤其在八九十年代，那个缺乏女性导演发声的好莱坞时代，雷导更是一股清流。在他的影片中，我们常常看到一些强硬、精明、有别于好莱坞传统意义上金发碧眼的花瓶式女性角色。其中最著名的当然是《异形》中的西格妮·韦弗，至今仍然是影史最经典的女性形象之一。雷导后来的《异形：契约》《普罗米修斯》中，同样有非常亮眼的女性主角。她们聪明、冷静、独当一面，她们为好莱坞重新定义的女性角色。必须提到的《末路狂花》，更是有划时代意义的女性主义影片。片中象征自由的纵身一跃，至今仍让人想要流泪。而这样一部，被很多女性或平权人士视为经典和代表影片的作品，却出自雷德利·斯科特这样一个男性导演。所以，在凯文·史派西换角事件中，他反应如此迅速，如此坚决，也就不让人意外了。在这部新片《金钱世界》当中，我们依然能感受到雷导的女性或弱势的关注。因为影片戏份最重的角色，米歇尔·威廉姆斯，也是一个很棒的女性主角。她扮演的是世界首富的前儿媳，被绑架人的母亲，是唯一一个真心想要救他的人。预告片中有句台词是：“我不是盖蒂家的人，我只是嫁了进来。”和古怪的盖蒂家族中的人相比，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付不起高额的赎金，但还是费尽心力与劫匪周旋。如果没有她的坚持和努力，冷酷的祖父和醉生梦死的父亲，恐怕早已害死了她的儿子。小米也因为本片提名金球，并有望提名之后的奥斯卡。实际上，真实生活实在是远远比电影有戏剧性得多——保罗·盖蒂是在股市和石油界几十年、积攒下了大批财富的美国首富。但如今他最为人知的，或许还是位于洛杉矶的那座盖蒂博物馆。或许每一位富商都脾气古怪又冷酷无情的，他们的人生是传奇，也总能引起巨大的争议。盖蒂一生吝啬，从来不请人吃饭，在家装投币电话来节省话费，连死后悼念仪式上的牧师都没有给钱；唯独对艺术捐赠毫不吝啬，他的盖蒂博物馆是免费开放的，“任何人，只要脚上穿鞋，都可以进来观赏。”当得知自己的孙子被绑架时，盖蒂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是不是那个不肖子找爷爷骗钱的新方式？但此后，即使知道了绑架确有其事，保罗·盖蒂还是拒绝付赎金。他非常冷酷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还有14个孙子孙女，只要我付了一分钱，这14个孩子都得被绑架。”一直到六个月之后，盖蒂家族才不情不愿地付了赎金。这时候他们将数额从1700万美元谈到了320万美元，但其中只有220万由盖蒂本人出，其余100万则是他借给自己儿子的，需要从信托基金里偿还。死里逃生的小男孩在母亲的建议下打算给爷爷打个电话道谢，但对方十分生气地拒绝接听。此后这个年轻人的一生也都没有从曾遭绑架和囚禁六个月的阴霾中走出来。他从此性情大变，染上酗酒和使用药物的恶习。在1981年某个晚上，他因为喝下混有valium、Methadone等大量药物的鸡尾酒，而从此瘫痪在床，又瞎又哑，全靠母亲照顾。查资料到这里，真的感到无限唏嘘。很难想象一个本该拥有无限荣耀的家族，为何会如同被下了诅咒一样，遭遇如此多的不幸。难怪雷导在描述《金钱世界》这部电影的时候会说：“这可以说是一部宏大的记录片，它抽丝剥茧般地讲述了一个富有的大家族是如何、又是因何而走向四分五裂、沦为悲剧。“我们可以在里面看到极为丰富的文本，有紧张的动作和悬疑戏份，有感人至深的母爱，也有家族权闻，有一只足以翻云覆雨的手，一直藏在所有的故事背后。影片目前的北美评价倒没有太大争议。IMDB7.2分，烂番茄新鲜度76%，也有7分。在经历这么多风波，以及9天补拍之后，还能有这样的成绩，甚至会获得多项金球提名，也是相当难得。评论中有不少人都高度赞美了克里斯托弗·普卢默老爷子的表演，说他的角色是全片的核心，他的表演同样也掌控了全片的节奏，光看他一个人就能值回票价。也有人说这部电影应该是今年最好的电影之一，虽然目前大家可能都更关注这背后的花边新闻。确实如此。《金钱世界》本来讲述的就是美国一大富豪家族背后的八卦，又在无形中被卷入了今年好莱坞最大丑闻之一，虽然某种程度上也为自己赚足广告费，但是好像花边新闻已经大过了影片本身的光辉。9天，只有9天。这个固执的老人，完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证明自己，仍是那个伟大的雷德利·斯科特。甚至，我们现在能在这里讨论这一切，也全靠两位八十岁的老人力挽狂澜。在一次采访当中，有人也问到雷导：“对于好莱坞的这一次丑闻，还有这次大规模的抵制史派西的事件，您有什么看法？作为一位艺术家，您觉得该不该把艺术家的工作和私生活分开对待？”雷导的回答是：“艺术就是艺术，应该跟幕后的行为分开对待——除非他们的私生活影响到了工作领域或者特定年龄阶段的人。”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棒的回答。自由应该建立在不伤害他人的基础上，而无论是韦恩斯坦，还是史派西，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归根结底，是他们被赋予了太大的权力。性在某种程度上，也变成了他们体验权力的一种方式。这样的潜规则事件绝对不是个例，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娱乐圈都会发生——并不是说这就是一个非常混乱的行业，而是电影这样一种艺术，本身会放大一个人的魅力，会赋予他更多的权力，会让他更容易被原谅。而好莱坞的“金钱帝国”已经坍塌了，我们国内是不是也应该有所反思呢？这当然不是涉及私德的讨论，而是在呈现作品时，应当竭力完成一切标准，这既包括艺术标准、也包括艺术之外的准则。更高标准的电影艺术，要贡献演技，更要贡献人品，贡献世界观。正如雷导所做到的那样，要拍好的电影，更要做大写的人。本文版权归作者Jacqueline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